2009年6月17日，美国联邦地区法院在纽约曼哈顿审理了有关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版权侵权一案，法院裁决禁止瑞典作家克尔汀的新作《六十年后——走过麦田》在美国境内出版。近年来，多个有关版权的案例都涉及到这样的一个问题:如何续写过去的经典作品才算是合理使用？《飘》的续作《飘然而逝》构成合理使用，而《六十年后——走过麦田》却被法院否定。两案争议焦点集中在“转换性”使用和“适当”使用标准的判断上。通过对《飘》案[1]与《麦》案[2]两则版权案进行比较，希望能够管窥美国司法实践关于续写作品构成合理使用的基本规则。

一、合理使用制度在续写作品案中的适用

合理使用是指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不经著作权人的许可，也不必向其支付报酬而对作品所进行的使用。美国《版权法》第107条将合理使用标准概括为4个基本要素。

第一个因素，使用的目的和性质。两案都引用了美国最高法院在坎贝尔案[3]中对转换性使用的解释，即相比较原作，新作如果增加了新的角色、使用了新的表达、创造了新的意义和内容，即具有“转换性”使用的属性。在《飘》案中，《飘然而逝》作为续写作品，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，对原作中部分人物形象给予了颠覆性塑造，且在语言风格和具体内容上均有突破。例如，新作中的黑人角色各自拥有积极的形象，漂亮、聪明、勇敢等，这些在原作中是不能想象的。新作反驳了原作的观点和判断，改变了黑人与白人之间的关系，原作中人物、故事情节及场景在新作中呈现了新的含义。据此，法院认定新作增加了新的表达方式、新的思想内涵，属于转换性使用。而《麦》案中，是否属于转换性使用同样成为案件审理的核心问题。被告认为其转换性使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:首先即将原作作者纳入新作中以探寻塞林格与原作的隐秘关系；其次，60年后对原作中的人物再次演绎本身也是对原作主旨的评论与嘲讽。法院坚持认为新作对塞林格本人的评述不具有转换性使用的属性。其对于原作主人公天真、消极、孤独和成长中的无助等性格的强化，没有加入新的特点，只是年龄增长而已，空间变换，新作没有体现科尔汀的创新的附加，对原作的观察和评述趋于“平淡”，因而无助于转换性使用的认定。

第二个因素，被使用作品的性质。在《飘》案中，新作是对于美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一部史诗性的文学作品的续写，原作中的人物、故事和语言已为公众所熟知。《麦》案中，原作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是作者塞林格个人心血的寄托，塑造了当代美国文学中最叛逆的反英雄形象，为众多青少年所认可和追随。两案中在第二点合理使用标准适用上是一致的，即两部作品均是经典之作，创造性高，对它们的续写严重涉及到公众评论与个人私益的平衡，更宜为版权法所保护。

第三个因素，使用原作的数量和质量。美国法院的标准是看使用原作的数量和实质是否“合理”，即只有如此引用才能达到使用原作的目的。[4]新作创作的根本目的在于对原著的批评、讽刺，因而当新作确定特定模写对象后，使用原作内容的量应便于读者回忆并作出批评。由于判断标准相对主观，具体认定中与转换性使用相结合将会更加便利。《飘》案中为数众多的例子证明《飘然而逝》使用了原作内容，但是法官认为使用多少没有关系，关键在于有没有产生完全新的意义，增加了新的结果和评论。例如，原新两作都有以人为赌注的牌局。原作中的“赌注”只是财产，而新作中“赌注”却通过精心安排的赌博改变了自己的命运。这种对原作的使用，即使引用数量再多或即使是原作的经典情节，也能使法官认为属于转化性使用。与此相反，法院认为《六十年后——走过麦田》沿用原作第一人称的写法，语言上仍然大量使用俚语与俗语，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亦保留着原作中的行为风格，由此法院认定科尔汀的新作只是在重复原作关于青年苦闷、彷徨的精神世界主题，对于原文的引用无论从量还是质上都超出了“合理”的标准。

第四个因素，使用原作内容对原作潜在市场或价值所产生的影响。原作的市场价值包括作品的正常收益和潜在的演绎权许可收益。新作的发表如果直接影响到原作演绎权许可市场、造成原作的销量减少甚至彻底阻却相关收益，都可被认定为是对原作价值或潜在市场的影响。判断是否造成损害的关键在于考察新作是否形成市场替代效果。新作品的独创性越大，其对原作的市场影响作用就越小，反之亦然。《飘然而逝》出版后，《飘》的销售量却较《飘然而逝》出版之前有较大幅度的增长。因此，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新作对于原作具有市场替代影响。而在《麦》案中，鉴于《六十年后——走过麦田》一书在内容上并无突出的创新或突破，其所包含的讥讽或评论性质的内容仅占极小的部分，法院认定新作的内容价值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原作，因而很可能对原作的演绎许可市场产生负面的影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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